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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殿下冷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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亥時一刻, 稚山顛著刀,從一座平房裏走出來,刀刃滴落的血濺落在幹燥的土地上,風中有寒意。

仇山部和塔塔爾部的人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此行的領頭羊, 就在刀光和秋寒裏丟了小命, 稚山撕了一角袍子擦著刀, 血液浸濕了掌心,在沈甸甸的夜色裏猶如丹漆。

他曾經以為提刀是件快意的事,打仗時更不容許慈悲之心,卻無可避免地在收割掉二十一條性命之後, 感到遲鈍的迷惘。

在這一刻, 他有些意會到司絨說的話,戰爭是無盡的長夜, 它罩在戰爭地上空,覆蓋的是天穹下的每一個人, 或多或少,或早或晚地都要受到它的影響。

提刀可以不為了殺戮,但一定要會守護。

易星蹲在外邊的樹上,朝他打了個哨, 羨慕地說:“你的刀好快。”

稚山聽到這哨聲才發覺樹上蹲了個人,他感到驚訝,因為此人的氣息低到完全察覺不到, 明明這麽大一個人蹲在樹上, 卻仿佛也是長在樹上的一片葉子,能把自己的氣息完美地融入環境。

稚山瞇眼看了一會兒, 他認得這個人, 是鏡園來的。

易星見稚山不回話, 吐掉了嘴裏的葉子從樹上跳下來,朝身後打個手勢,一行黑衣侍衛無聲地上前進屋。

易星擡手比了比高度,他要比稚山要高半個頭,這讓他高興極了,勾著稚山的脖子說:“我們殿下讓我來給你收尾的,你不會打算殺人就放火吧,這可不行,今日風大,這火會把周圍成片的宅子都燒了的。”

他說話慢,咬字不太清晰,稚山擡起刀把,拍掉了他的手,木著一張臉不說話。

“說句話嘛,以後咱們就一起當差了,”易星翻手掏出兩顆綠瑩瑩的寶石,戀戀不舍地遞過去,“這是殿下賞的,往後你們公主就在鏡園了,你可以領兩份月錢呢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稚山只喜歡貓眼石,他固執地認為刀有魂,需要一只漂亮的眼睛。

“那好吧,九山說你若是不要,這就歸我了,他說我差事辦得好,這兩日帶著你在城裏轉圈的就是我,怎麽樣,你追不到我,可是我呢早就發現你了。”易星戀戀不舍的臉色立刻消失,興高采烈地拋著寶石玩。

那綠光將將拋到眼前,橫空伸來一只手,稚山把寶石收到自己的小兜裏,看著目瞪口呆的易星,翻身上馬:“給誰也不給你,狡猾的魚。”

易星扯了韁繩,策馬追上前去。

兩道迅捷的影子在漆黑的馬道上較著勁兒,無論稚山如何揚鞭,另一道馬蹄聲總是與他膠著在一起。

空山新響,馬蹄震踏,野徑蜿蜿蜒蜒,綿長地埋入闃黑的夜色裏,夜色盡頭,兩撥人一前一後地回到了鏡園。

司絨心裏有一種離奇的宿命感。

一切的最初,司絨設下天羅地網,把自己當作一枚火星燃燒,也要拖封暄入欲海玩一遭,封暄在落敗裏扯著愛的旗子反將一軍,他要司絨一起沈溺。

兩個捕獵者,遇上了勢均力敵的對手,最終在較量裏把自己都搭了進來。

這又是一座嶄新的擂臺,臺上是兩個生嫩的新手,一切規則尚在摸索中。

司絨走進屋裏,打量這陳設,好像從她走的那一日就沒有變過,茶盞的位置,軟枕的位置,她前日被壓在被褥裏跑無可跑時扯下來的一邊帳幔,還懶耷耷地在床沿半垂不垂。

而那時候抓著她手腕反把她摁在床沿的人,正站在屏風後脫衣裳,封暄厭惡在玉臺時染上的甜膩味道,回到鏡園的第一件事就是更衣。

外間門沒關,傳來幾道喧嚷聲。

司絨走出去,見著九山一手一個地提著稚山和另一個侍衛的後脖領,把倆人唬在檐下站得板板正正,遙遙問了句:“怎麽了?”

九山剛一回頭,稚山就掙了他的手,手腳利落地翻過欄桿,躍下中庭,踩著一地月光三兩步躥過來,沒成想,還有道影子攀著房梁,輕巧地蕩了兩下便率先在她跟前落了地。

這人簡直像個能自己放自己的風箏,司絨想。

九山一腦門汗,擡手抹了一把,也跟上來,說:“公主,這是殿下從營裏調出來的隱衛,名喚易星,擅隱匿與伏擊,腳程極快,您有個什麽要跑腿兒的便使喚這小子。”

司絨唇邊的笑淡了下去,借著白玉石燈座,把這寬額長臉的高個小子瞧了眼:“這麽好的身手,怎麽能委屈了做個跑腿的小廝使喚。”

易星是個直腸子,不會圓融也不會曲意逢迎,甚至連重劍也提不起,只生了一雙跑得飛快的腿,因為不能勝任諸如刺殺、圍剿、探密、營救這些任務,所以在隱衛營裏常常是被閑置的那個。此刻聞言就急紅了臉,道:“公主,我,我不占地兒,吃得,也很少。”

他語無倫次,因為急切而有些口吃,九山偷覷了眼司絨,看她沒有要點頭的意思,心道不好,為這小子惋惜,朝司絨歉意地行了個禮,帶著易星下去了。

易星雙眼紅通通,只敢瞅司絨一眼,沒敢再開口。

“你可以留著他,”稚山從兜裏掏出寶石,“如果榷場開了,你不是要把德爾調回八裏廊嗎,這小子可以提上來,他……很特別,像雨林裏的變色龍。”

“我對他這個人沒有意見,再議,”司絨看他手上的寶石,“哪兒來的?”

“北昭太子給的,”稚山把寶石給她,“你們和好了?北昭太子殺掉了仇山部的卡蜜兒,他對阿悍爾還有威脅嗎?”

“給你就收了吧,”司絨把兩顆漂亮的石頭推回去給他,她擡頭看向夜色深處龐然盤踞的山影,問,“他接受了我的提議,北昭可以和阿悍爾並肩,你信嗎?”

“信啊,”稚山在生死境裏磨練出了敏銳的直覺,直覺是他最忠誠的朋友,無數次救他於水火之中,他從不懷疑它,肯定地說,“他如果說要殺你,我信,他如果說要和你並肩,我也信,他是已經站在山巔的人,不需要謊言和欺騙偽裝自己。重要的是,你信嗎?”

“我信我自己。”司絨沒有他那樣敏銳的直覺,她最大的倚仗是她自己。

稚山把兩顆寶石重新裝回了兜裏,最後問了句:“這場仗會打多久,什麽時候天亮?”

司絨張了張唇,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,用力拍了把小崽的肩膀:“青雲軍不動,黑夜就不會再擴散。”

司絨把手拍得發紅,小崽指著她發白的臉色哈哈大笑,下一刻笑聲戛然而止,他被九山捂著嘴提溜走了。

阿悍爾公主回到鏡園,這一次的意義截然不同,對他們這些侍衛來說,同樣有一條磨合的路要走。

寒意襲至後頸,司絨闔上了門,回到裏間把茶盞捧在手裏暖著,聽見屋裏的動靜,剛一扭頭,就撞見一片裸背,微微怔住。

封暄到浴池裏簡單洗了洗,此刻只穿條綢褲,裸著上身,背對司絨,往櫃格裏拿衣裳。

他擡高了手,去夠櫃子頂上的那件外袍。

後肩的肌肉線條就跟著拉扯舒張,在流轉光線下,顯得當中一條脊溝十分明顯,放下手時,那寬闊的肩膀也跟著平鋪,背型往下收緊,削出了緊窄的狼腰,綢褲松松搭在臀部上方,半道飽滿的圓弧被燈光籠罩。

一具年輕而具有壓迫力的身體,且數次在跌宕裏讓她真切感知到力量的差異。

他站到銅鏡前,扣起扣子,從銅鏡一角看到了司絨,略一側額:“過來看。”

司絨剛拿起的杯盞又放了回去,走過去幫他理了理領口,手指頭順著他喉結往下,揪著那一片衣襟,故意放低了聲音,好似在說什麽悄悄話。

“看不到啊。”

“公主扣子解得好,想看什麽看不到。”他意味深長地回她一句,把她托起,放在桌上坐著,俯首吻了下去。

回到鏡園的親吻,封暄顯得格外有耐心,他像是一個被踏實感安撫了的小孩,可以不慌不忙地折香來品嘗,也十分願意放任她不安分的小動作。

屋裏的每座燈都是封暄擺的,司絨不知道,她都沒察覺自己對光的要求苛刻,暗一點兒亮一點兒她都會第一時間感覺到,那是心裏橫亙十年還未痊愈的傷痛和恐懼,她只是覺得鏡園的光線正好,無時無刻都正正好。

這恰恰是封暄默不作聲的投其所好。

橘黃的光影一層一層地鋪在他們交疊的下頜,仿佛也帶著熱度,把他們的呼吸變得潮濕又綿熱,最終親昵地挨在一起。

司絨解扣子確實很快,這是封暄教的,她對此有混雜著覆雜情緒的肌肉記憶,閉著眼睛,都能把他的扣子一顆一顆地解了。

最後從他肘下鉆出來時,司絨欣賞著他胸口一排新鮮的牙印。

很棒,報仇了。

她不懷好意地往下撂了一眼。

綢褲很薄,已經擡頭的戾獸勾勒出形狀,露出讓人心驚的兇悍氣勢。

司絨步步後退,笑了一聲:“夜露風涼,殿下冷靜冷靜,一會兒還有正事要忙。”

“還有事要告訴我?”封暄被突然叫停,除開繃得難受,倒沒有什麽不悅。

他就當這是情趣了。

都要還的。

傻司絨。

他把帕子浸入冷水裏,擰幹後敷在面上靜了一會兒,重新穿戴整齊後,司絨已經坐到了桌邊。

“有,”司絨朝他攤開手心,“耳環呢,還給我。”

“……”封暄沒想到她還記著,“一會讓九山回去找。”

“殿下眼力好,一眼就看出來那珍珠的來歷。”

封暄立刻便知道她要講的什麽事,山南戰局。

他走到屋外叫人擺飯,兩人邊走邊說:“山南海域的三條航道每年送出大量海商之艦,往各海外小國番島勾招進奉,博買珍珠美玉、香料油絹,見多了便能看得出來,你的暗示已經給到臉上了,公主。”

“厲害啊,抽絲剝繭,層層遞進,殿下還會什麽,不如一道擺出來。”

“別急,我們有得是時間。”

出門時一陣冷風襲來,司絨剛出了點兒汗,乍迎上夜風就打了個噴嚏。

京城位置偏北,傳言是龍脈匯集之地,東面是唐羊關六城,往西和北皆是平野,平野莽莽無界,像天地間扯開的一副遼闊畫作,顏色隨四季更疊,每到秋冬,西北季風就彌天卷來。

像龍棲山周邊的綿延群山,簡直可說是京外矗立的巨人雄獅了,也正是直面西風的第一道盾牌,隨著秋意漸濃,風裏也有了明顯的蕭瑟。

封暄從身後給她罩上件披風,是他穿的,尤其寬大,曳地一臂長,她無言地看著披風尾巴,又看封暄——這要怎麽走呢。

“哦,”封暄耳根泛熱,簡單粗暴地拎起了後擺,從後邊托著她的腰往前走,冷淡道,“你沒帶披風。”

到了膳廳,他給她盛了碗湯。

司絨捏著瓷勺,想到傍晚這樁事兒,問道:“塔塔爾部和仇山部的使者算死在誰手裏?”

“你。”

司絨愕然看他:“這事算起來,還是殿下啟的頭,你栽贓陷害會不會太熟練了點?”

“孤的意思是,兩部使者已死的消息只要一傳出去,他們只會認為是阿悍爾手筆。”他這兩日都沒有吃過一餐正經飯,這會餓勁兒全起來了,她湯還沒喝完,他已經先下了一碗飯。

司絨想說什麽,看他喚人添飯,又壓下去了,專心地吃飯。桌上有道乳酪餅她很喜歡,巴掌大,烤得皮面金黃酥脆,裏頭塞了乳酪,放到微涼上桌,一口下去餅皮還是脆的,裏頭乳酪餡香軟,她吃得津津有味。

吃完一塊又拿起一塊,掰了一半給封暄。

封暄擡手接過來,唇角若有似無地勾起來,就著湯填了個八分飽。

“怎麽像兩日沒吃飯似的,”飯後,她捧著茶,“你之前晚膳不添飯。”

封暄應一聲,可不就是兩日沒吃好飯,他不想多說,一點兒都不爺們,倒杯釅茶轉了話題:“阿蒙山出來的刀客,下手挺利落。”

“稚山啊,殿下別在他跟前提阿蒙山,小崽可要自尊了,他不樂意人提起往事。兩部把戰場延到北昭來,就不能怪我不仁義,我要拿兩部伸長的爪子祭阿悍爾前線戰死的將士。”

封暄吹了吹茶面:“你也挺利落。”

“過獎,”她偏頭不輕不重地看他一眼,又說:“殿下對此有想法嗎?”

封暄抿一口茶:“無,孤對山南有想法。”

“送你個消息,阿勒對山南也有想法,”司絨拿手沾了茶水,在桌上畫出一道半圓彎弧:“他吃掉了你的帝弓灣。”

帝弓灣,是一片由斷崖三面環抱著的海灣,海灣正中間有一小片陸地,漲潮時便形成帝弓一般的彎弧形,名由此來。

封暄看著桌面上那道彎弧,目光漸漸幽深,如果是為了掠奪陸地資源,帝弓灣周旁什麽都沒有,它距離最近的城池村落還有百裏之距,是一片已經被廢棄數年的演兵海域。

為什麽是帝弓灣?

他從司絨的只言片語裏,結合今年以來山南海域詭異的局勢變動,在腦中鋪陳開了一幅巨幕,於深藍色的縱橫水域裏逐漸摸索到了對方的意圖。

凝眉看了司絨一會兒,說:“他要的不是帝弓灣。”

“那誰知道呢,”司絨擺手,“殿下不如與他打個招呼。”

“原來公主是來牽線搭橋的,”封暄一杯飲盡了釅茶,“別忘了孤今晚說的話。”

“殿下咬著我的耳朵說的,”司絨似笑非笑,“忘不了。”

“最好如此。”

司絨又想起件事:“鏡園不方便我做壞事,你的人盯得太緊了,讓我喘口氣兒。”

“在鏡園住了幾日,你的壞事也沒少做,”封暄雷打不動,她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姑娘,她骨子裏藏著桀驁的反骨,從那對眉眼就可以看得出來,“這是要鏡園為你做壞事大開方便之門?”

“好啊。”她笑。

“什麽都敢提。”

“恃寵不驕,實在浪費。”

“孤會給稚山一塊東宮令牌,可免查進出鏡園與龍棲山,使勁驕吧。”

司絨笑起來,吹皺了茶面,把它吹得千鱗萬片,然後一口飲盡了,茶香充斥在口齒間的每一個角落,在還沒回甘時就被封暄一口含住,回甘從口中返回來,和他清淡的雪松味一起揉化在口中。

這個吻蘊藉又綿長,他堵了她還想問的話,把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都趕出她的腦海,好教她只能想著他一個人。

初嘗情|事的年輕男子最容易被點燃,一個吻,一個眼神都可以煽起他體內的火。

但封暄把火壓下了,梳洗過後,兩人面對面地躺在床上。

司絨望著帳幔上淡黃色的黃昏海,長發如墨藻鋪散在她身後,把她昳麗的臉龐柔化得有三分乖巧。

封暄出走了兩日的心,又落回了胸口。

他感到踏實。

“這兩日睡得好嗎?”她從他的眼角往眉骨摸,眼底的血絲比她重多了,這是明知故問。

“孤枕難眠,公主呢?”

“獨享大床,睡得甚好。”

他伸出手就可以把住她的腰,往前一帶,吻了吻她額頭:“今夜會睡得更好。”

昏光和封暄的懷抱都催著司絨早早地沈入了夢鄉。

封暄小心地捉了她的手,貼在胸口處,把亂撞的心跳傳到她手上,再放回她心口,在靜謐裏,輕輕地笑了。

而後下床穿衣,踏著夜色去了書房。

…………

今日天未亮時灑了一陣雨,此刻辰時剛到,行宮外雨氣空濛,看不到日頭,遠處的翠微氤氳成一帶青煙,有些料峭的冷意。

階下三三兩兩的大臣有傘的都在吆喝,沒傘的趕緊一溜兒鉆進去,武將們撞開雨滴就跑了,老成的捏須搖頭。

人都散得差不多了,封暄才出來。

朱垓在旁邊撐開傘,錯開兩步跟在太子殿下側後方,說道:“殿下的消息來得及時,這戰時,時間就是前線戰士的命,您昨夜一道軍令下去,定的是前後線的心。”

朱垓長得粗獷,實則鐵漢柔情。

七年前唐羊關那一戰,他跟著太子殿下立了赫赫戰功,本可以在十月便結束的戰事,就是因為朝廷軍令遲遲不達,大軍不可無令回返,否則就視同謀反。

這令他不但沒有在妻子產期相陪,還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。

待他千裏歸家後,見到的是滿府白綢苦燈,蹣跚的老父抱著個小繈褓等在門邊,打那之後他就沒有再娶,把女兒看得如珠如寶,因而對此格外感慨。

封暄步下長階:“奪回帝弓灣容易,海寇守不住土地,他們的倚仗在海域,上了岸就如脫水的魚,蹦不長。”

朱垓接道:“誰說不是,難的是怎麽肅清這些賊寇。咱們大宗商貿走海的不少,去年一年經由戶部結算,入國庫的稅銀,單單市舶這塊兒,就占了十之有三,沿海城池靠海吃海,養起多少富戶。”

朱垓想到太子殿下養綏雲軍的銀子有一半也是從海貿上抽的,它某種程度上就是太子殿下的錢脈,便憂心道:“就怕阿勒對三大航道動手。”

封暄望著掛滿雨露的厚葉,說:“他意不在此,此後與他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著。”

朱垓從這話裏咂摸出了別的意味,猶自心驚,這是要南北雙線都化幹戈為玉帛了啊。

若能順利,好事兒!

封暄今日策馬,到了馬道前,有侍衛牽著他的馬過來,封暄朝朱垓一點頭:“高遠老了,數年來的求穩政令挫滅了他的銳氣,給高瑜調兵之權,命她重整海上巡檢司。孤要的不僅是一面盾,還要能依照局勢隨時排列組合的刀,五千綏雲軍給她了,若是用不出個名堂來,破雲軍魂……就換個姓氏吧。”

朱垓心頭猛跳,肅聲應:“是。”

山腳馬道被霧白的雨氣籠罩,路都顯得昏暗模糊,一道急促的馬蹄聲從主峰腳下一路炸到鏡園,馬背上的人看不清,速度之快,所經之處只餘一道淡黃的虛影。

翻身下馬時,封暄渾身的衣裳都濕透了,眉眼被雨一浸,便像拿畫筆重重地在那劍眉寒眸上多描了幾筆,濃墨重彩,氣勢逼人。

主院正屋的門緊閉,東宮侍衛和阿悍爾侍衛一左一右地站,大眼瞪小眼。

封暄大步流星地往裏走,靠近門口時放慢腳步,擡手指一下屋裏,意思是醒了沒有。

德爾連連擺手,雙手合十貼在側臉,微微側了一下頭。

九江看得想翻白眼。

封暄輕輕推門進去了,撩開床帷看了一眼,才到浴房去梳洗更衣,再出來時窗紙上的灰色更重,風雨大作裏,床上的人睡意正酣。

他把床帷輕輕掀開,司絨正翻身,半張臉露在外頭,臉頰上還有衾被的印痕,頭發淩亂地鋪在身後,抱著被子呼吸綿長。

這糟糕的睡相。

封暄算著時辰,歇夠了,該還債了。

他把她輕輕地翻了個面,抽了個枕頭墊在她肚子下。

等司絨感覺到他的時候,已經來不及阻止了,整個人被一記力喚醒,她在半夢半醒間長長地嗚咽一聲,然後把臉埋進枕頭裏,立刻又被封暄撈出來,偏頭吻住。

昨夜在屏風後窺見的線條和力量沒了遮擋,都在逼近她,都在告訴她——這是你唾手可得的,也是我虔誠奉上的。

這一次的情緒截然不同,有他水到渠成的愛,也有終於浮出水面找準方向的追逐,但攻伐的兇悍始終如一。

他就是無法溫溫柔柔地愛她,他喜歡看她汗濕鬢發,喜歡聽她抽泣哼聲,也喜歡她劃在他手臂的每一道痕跡。

司絨從混沌裏清醒,又在清醒時失陷。

身體的記憶這樣誠實,它記住了封暄的力度和頻率,從生疏到親密,只要短短幾息的時間。

潮濕的呼吸灑在了她耳畔,司絨說著不知意的胡話,封暄每一句都認真應。明明前言與後語不搭,卻能極度地契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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